我的1963,历代书画聚德

发布日期:2013-10-30

    1963年发生过哪些大事?很多人可能一下子都答不上来。但对于德清老一辈喜欢传统文化的人来说,半个世纪前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那年春节,由县文联、县文化馆举办的德清县历代书画展览会,可谓是德清历史上展出档次最高、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一个展览。用主事者胡文虎的话来说,“在全国所有的县级文化单位中,质量之高、数量之多、年代之久远,都是空前绝后的。”

    近日,记者赴杭州采访了年近八旬的胡文虎老先生,听他追忆了这场旷世奇展的前前后后。

    后起之秀筹备画展

    1956年4月28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德清县历代书画展览会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催生的,今天我们还能看到,在德清县历代书画展览会目录的封面上,就盖着一方“百花齐放”的印章。

    此次展览的筹备者,是四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自诩“清溪四子”。主事者胡文虎,初名虔,以字行,德清县文化馆美术干部,时年28岁。他认为办这样一个大展是职责所在,于是担纲,四处联络,忙得不亦乐乎。吴冠民,字越人,时年22岁,喜作写意花卉,协助工作。严峻中,工山水,时逾弱冠,协助工作。卢前,字葆光,温州鹿城人,与严同岁,筹展之时,他在县城做“邮差”,一有空就赶来帮忙。

    这四个“后起之秀”,除胡文虎外,另三人完全是义务的。面对繁重的筹备工作,这帮小伙子们可说是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他们自己也有作品入展,胡文虎在写给吴冠民的《破庐青灯烛照明》中如是追忆,“地方专室……也展出了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后辈人的作品,那时我有两幅作品展出,一幅是《荷花鸳鸯图》,另一幅是《群鸡》的横幅。冠民兄画的是一幅《篱菊图》,卢葆光和严峻中各有一幅山水。”

    胡文虎说,除了他们四个人,展览的筹备工作还得到了蔡圭青、蔡友石、许公武、戴中甫等前辈的鼎力相助。蔡圭青非但借出自己收藏的珍品,还亲自多方联络,征集索借各地名家作品,以充实展览的档次和规模。

    名流大腕出手相助

    在画展的筹备过程中,许炳堃、俞寰澄、俞平伯、蔡振华、沈觉初、徐森玉等邑人纷纷相助。由于大家广施援手,展览会甚至收到了好几幅沈尹默的字。

    画展筹备之初,胡文虎想向郭沫若求字,但寄出的信因为地址不对被退了回来。正在焦急的时候,他偶然从报纸上看到,郭沫若来杭州参观后已经返回北京,他马上和许公武、戴中甫两位老先生商议,由他们拟就电文,给远在北京的俞平伯先生拍了一封电报,请他帮忙向郭沫若求字。俞平伯收到电报后,亲自赶到郭沫若家里,当场等着郭沫若把字写好,然后一封挂号信寄到了德清。

    “收到郭沫若的《行书登六和塔诗轴》后,我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向县领导汇报,这项工作开始得到县里的重视和支持。”说到这里,胡文虎仿佛又沉浸在了当年的喜悦之中,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为了向名人名家征集作品,胡文虎恭恭敬敬,工作做得十分细致。除了寄“公函”以外,他还另寄私信一封,并随信附寄宣纸一张、画轴一支。

    没多久,胡文虎又陆续收到了俞平伯、叶圣陶等名人的字画

    曾任上海博物馆馆长的徐森玉,其祖父是德清人。为了从上海博物馆借到唐寅、文征明等人的字画(系陈列用的复制品),胡文虎找到寓居上海、曾任浙江省公立工业专门学校(即浙江大学)校长的同乡许炳堃帮忙。“我带了两瓶家乡产的麻油去拜访许老,许老一听是家乡来人,十分高兴,热情地接待了我,还爽快地为他写了一封介绍信。”

    胡文虎回忆起这次愉快的经历时说,这中间还闹了个笑话。许老和他一见面就说“请教台甫”,他不知何意,只好老老实实回答说:“许老我听不懂。”许老于是又说,就是请教大号,他这才会意。胡文虎深有感触地说,旧时候的文人都非常讲究礼仪,与人交谈措词文雅。他第一次去北京拜见俞平伯先生时,就是先找红纸写了一张“拜帖”,上面写上“德清 胡文虎 叩拜”。当俞老的女儿将拜帖送入后,他清晰地听见俞老在里面喊了一声“见!”

    再说借画之事。时已82岁的徐森玉每天要到博物馆上一个小时的班,但平素不见客。当胡文虎拿着许老的介绍信前往上海博物馆,徐老不仅破例接见了他,还为这次展览写了一张字,借画的问题亦迎刃而解。

    名作荟萃旷古亘今

    德清县历代书画展览会于1963年大年初一在城关镇一完小开展,展览历时一周,展出唐代至现代的书画作品325件。除文化馆原有藏品外,还从上海博物馆、浙江省博物馆借了一批藏品,并征集了古代、近代、现代书画。

    德清县历代书画展览会目录,用了当时最好的纸张,每本成本价是一角钱。翻开这本目录,一串串的名字让人怦然心动:明代有祝允明、文征明、徐渭、曾琼、董其昌、陈洪绶等;清代有沈铨、虚谷、蒲华等;近代有康有为、章炳麟(太炎)、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等;现代名人中,北京有郭沫若、陈叔通、叶圣陶、陈半丁、蔡廷锴,上海有徐森玉、沈尹默、丰子恺、程十发、谢稚柳等,苏州有汤国黎(章太炎夫人)、费新我、凌虚等,杭州有张宗祥、潘天寿等。就是在这次展览会上,胡文虎有幸得遇著名书画家费新我,并成为了他的入室大弟子。

    从这本珍贵目录上还可以看到,画展专门开辟了“沈铨专室”和“本县地方专室”。沈铨专室中有沈铨的画作五幅,以及继承沈铨画风的沈天骧、童衡、高均、钟熊等人的画;本县地方专室中,有著名的“德清蔡家三状元”中蔡升元(康熙二十一年状元)的书法,以及俞樾、俞陛云祖孙的书法,现代则有许炳堃、俞寰澄、俞平伯、蔡振华、沈嵒(觉初)等德清籍名人的字画。

    当时的展出条件很差,展室就是学校的教室。这么多的历代名家书画齐聚德清,胡文虎整日提心吊胆。“安保工作就由我和吴冠民、严峻中、卢前等几个热心人负责,每人负责一间展室,晚上一起值班。我负责的那一间,里面都是明代的真迹,每天展览结束,我都要把画收起来放入两个画箱里,晚上把两个画箱一拼,正好成了一张床,我天天晚上睡在画箱上面,就这样睡了一周。”

    展览期间,59岁的蔡圭青口占了一首五绝:“古人久往矣,墨妙此中留。盛世重艺事,今日胜前修。”今天,当我们重新审视历史,无论是在文化娱乐活动还相当贫乏的当时,还是艺术品身价暴涨、“大师”横行的今天,这样的一个展览都注定是绝响,它只留存于亲历者的记忆里,并引发后人的无限追慕和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