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趣禅境——关于禅意水墨画的思考

发布日期:2013-10-23

田旭桐禅意水墨画作品:潭影鉴禅心-纸本水墨-68×68

有段时间书必读经典名著,偶尔看一些闲杂书、时尚杂志,也觉得有一股市俗气。有朋自远方来,谈天说地小酌时,偏爱点个鱼鸭珍馐。慢慢的才知道读书不必找名家名作,看画不必找大师巨匠。案上备些闲书,请客吃饭添上清水白菜,家常豆腐,反而清淡养人。做人不用常常端着架子,更不要人老装着心不老,似有年方二八的样子。读书、画画、吃饭、赏月、观鱼,其实要的就是闲适随和,做学问就是做人,禅法就是活法。世上的事原本做不完,书也看不尽。画,画得个满纸繁花,万里江山,固然不会错,一点一线,简淡的笔墨勾勒出心中意象,万象云烟,禅趣点点,更符合我的思维。

将自己的看法与判断直接表白出来,只是艺术的一个手段。就像头顶的蓝天白云,远处的山石草木,看起来是那样的直观,仅仅如此,并不能满足我的思维观念。相比而言,更喜欢刻意的隐去这种认知,从事物的另一个角度,从背后,从附加上的人文因素中去捕捉事物。自然特征只是隐隐可见的提示,这一点提示却能够引导人们去发现,并试图将这种提示纳入灵感和原创意义的体系之中。这是自我的,一种属于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思维表露的东西。一条由实至虚带有飞白的焦墨线条贯穿构图,人们在这条线上似乎可以觉察到它是平缓的山坡,天与地的交界,水岸长桥,也许有人还能在非常节省的红、绿、黄的色点上找到一些花草的提示。然而,这一切都不是自然的,而是心中的花草。所谓的风景也不过是与这条墨线相衬托的满纸空白。然而在空白处出现的一轮明月或似有又无的雀鸟,使人们发现了禅趣,在墨线中发现了自我,在色点上发现了满溪流水香的春意。这些年来,我一直用这条墨线贯穿自己的思维,在极端简洁的符号中体现出就像自然景物一样的和谐。在充满偶然性的笔墨飞白之中暗喻(寓)禅的精神,即使偶尔画上两笔顿挫的笔触,渗化的墨块,也努力使它纷杂有序,具有 “白牛常在白云中,人自无心牛亦同;月透白云云影白,白云明月任西东。”的意境,这是一种更纯粹的形式。

当一件事情人人在谈论,流行起来的时候,它的意义就不止一般思维意识的范围之内了,禅就是一个例子。“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功利目的出发,禅出现了不同的面貌。当禅被通俗化,玄化甚或神秘化、宗教化的时候,反过来判断一下禅是什么,却发现禅是简单的再不能简单的东西。有水皆含月,无山不带云,无需穷尽无际的道理,形而上的哲理。它只是用平常心悟千秋道,随性而发,随遇而安,就像顺风的旗,因风而动,风静即止。不用深思熟虑,计算的过于精细,也不用引经据典,在喜、怒、哀、乐中认识自然,认识自我。不是开脱是解脱,领悟“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日日是好日,时时是好时的心境与智慧。说话写字并非难事,然而要将所说所写组成文章就不那么容易了。就像画为心声之说,如果真要把“心声”表达出来,还真是很难找到一个恰当的方法。善画者不多,善说善画者更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时候是越想把画说的明白,越是事与愿违。话多语失,张口便错,越解释越俗,词不达意。很久以前,以为大段背诵诗文,古籍画论,不辞辛苦,破万卷书,画境自然提高。然而后来发现背诗画画与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两码事。各有范围,无端引用时,让人不知所云。现在对于我来说并不是让画牵强的符合诗意,往往相反的是努力的忘记已熟记的诗文,读诗反而成了一种习惯。读与背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读是一个领悟的过程,尤其是沏上一杯清茶,伴着墨香。背诗则是在强化记忆,创作构思也就无缘找到切入点,往往不是画无意境,就是故弄玄虚,看似满腹经纶,逸笔挥毫的同时,掩饰的是少了的那份自信。

潘天寿说:“艺术之境,虽近在咫尺,辛苦一世,未必梦见。”古人把绘画分为神、逸、妙、能等不同的评论准则,只有符合了这些标准才能成为上品。然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之雅俗格调各异,欣赏目的的不同也就影响了对作品的价值取向。如果真按这些条条归类沿袭,画画时不知如何下笔不说,只能耽误了正事。画画的过程也就是寻找自我状态的过程。有人说要达到天人合一,胸有成竹的境界,有些玄虚,那得看机缘和悟性。我画禅意水墨画,其实就像人们练瑜伽,瑜伽是什么不重要,中国的也好,印度的也好,反正它不像体操那样需要很好的筋骨功夫,也不像武术,刀枪棍棒,拳脚相加,少了一点斯文,更无需诵经礼拜,一心皈依。它只是身心轻松,舒展自如,在韵律节奏中体悟心境的恬淡闲适。周思聪论创作时说:“我画画的最好状态,是自己拿着画笔不知到画啥,出来的东西最好。”什么样的状态决定了什么样的画品,而不是什么样的画品决定什么样的状态。

田旭桐禅意水墨画作品:明月隐高林-纸本水墨-68×68

客观的讲,画水墨画对技法的理解是至关重要的,重要到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认识到笔墨意趣。墨分五色,计白当黑,皴擦点染,这些不下苦功夫是掌握不了的。不过技法终归是第二层次的东西,没有思想,不与时俱进的追寻时代,那还真像吴冠中说的笔墨等于零。其实吴先生讲的还算是客气,这样的笔墨简直就是绊脚石,绣着金银纹样的障眼布,既掩人耳目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古有李白斗酒诗百篇的记载,且不说是否有真事,至少此酒非彼酒。放在现在不用斗酒,几十杯,十几杯下肚也就剩下倒头睡去的样子了。我不喜欢酒,但并非无一丝酒量,半斤八两恐怕也不会语无伦次。见过太多的以酒误事之人,平日只是一杯红酒或一瓶啤酒而已,酒从不过量,但喜茶。酒过人醉,醉后失态,多成笑柄。茶不同,茶养身养友养智养神,更有茶禅一味之说。这样时间久了便养成了画画构思的时候必须有茶为伴的习惯。按照古人的标准,品茗要“茶宜精舍,云林,竹灶,幽人雅士,寒霄兀坐,松月下,花鸟间,清泉白石,绿鲜苍苔,素手汲泉,红妆扫雪,船头吹火,竹里飘烟。” 这样的茶境是梦幻而已,现实中能做到好茶、好水、好火、好茶具、好心境已是奢求。不过有一个和、静、清、寂的样态还是不难的。画禅意水墨画体现的养心求趣,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云南白族的三道茶很有名,一道为纯烤茶,味苦;二道是甜茶,茶中加核桃、牛奶和糖,味厚重而复杂;三道称回味茶,茶中加蜂蜜和花椒,味温润而清纯。三道茶不只是清心养目,不同的人似乎还能从中感悟人生。几年前流行普洱茶,一次去茶叶店,店主说刚得到由马帮运京的上等陈年茶饼,此物名贵稀少,升值空间无限。此茶已非茶,好像跻身了古董藏品之列。其实,好茶又何止仅在茶上,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或是山水全无,还是山水俱在,无关乎山,无关乎水,回味的是品茶心的至纯至简,淡似清风。由茶寓禅意水墨画是顿悟、渐悟、渐修顿悟还真得靠心的领悟。

有些事情是很奇妙的,苦苦冥想刻苦研习的东西,努力多年后发现那不是自己追寻的目标,所求的却又往往来自无意偶得。有位画油画的朋友,前些日来京跟我说要去法国办水墨个展,这位老兄从未画过水墨画。问后才知道,一日下雨雨后天晴,看见泥地上的水坑忽发灵感,急忙找来墨汁滴入水坑,然后把生宣纸平铺其上,奇幻变化的肌理印到纸上, 寻找多年一直找不到构形语言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自信心也增强了,办个展览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顿悟顿修,单刀直入的大彻大悟一般人体会不到,而积跬步得以至千里的渐修渐悟我们还是能做到的。很小的时候就会背王维的“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觉得真像人们说的诗中有画。一日以“人闲桂花落” 为题构思时,诗中的画意并不能用具体的图像来体现。“闲” 是一种境界,并非闲而无事,它是少了些人事烦扰的闲静。只能有了内心的静谧才能体会到自然中最微妙的像桂花落下的那种流动的飘逸。画了多年的禅意水墨画,从未为禅而禅,也并非刻意的表述禅趣禅意或借题发挥阐明大道理。这一点就像喝茶,有人为解渴,有人为消闲,有人为解油腻,有人喝出了醉意,喝茶不在茶时禅会随心境自然到来。当竖起耳朵圆睁双目,注心于物,非要发现禅时也许寻不出其中之路。

据说没有几种动物知道镜子里的形象就是自己, 我们虽然知道镜中的自己,但是并不一定了解自我。古人说吾日三省吾身,能够认清自己还真得需要勇气和智慧。庄子有个梦蝶的故事,梦中的庄子不知自己是蝶还是蝶是自己。面对自己不认识自己, 太多的原因之一就是过于执著于自我,把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就拿吃饭睡觉来说,有多少人吃饭时把心放在饭上, 把饭吃好,睡觉时不再思虑万千把觉睡香。贪念太多,计较千般,丢掉了平常心,烦恼也就跟着来了。画画时面对说不清的观念流派,各种各样的风格,耳朵听着理论泰斗的教导,又怎能直面自己,发现个性和风格样态。许多时候画画的过程也就是学会放下,学会舍得的过程。试着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直接的表述自己,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方法。

 

延伸阅读——

继在江苏宜兴大觉寺美术馆、北京恭王府、浙江嘉应会馆美术馆相继展出后,“秋月禅心——田旭桐禅意水墨作品巡回展”于10月23日在北京饭店人民艺术馆开幕。展览共展出田旭桐近年创作的禅意水墨画五十余幅。展览将持续至11月13日。

田旭桐禅意水墨画作品:波动随藻香-纸本水墨-68×68


田旭桐任教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多年,有着丰富的艺术创作背景。十几年来,禅,是田旭桐水墨画创作的唯一主题,也是他风格演进的主要标志。他的作品,以开放的心态打破了人们对水墨画形成的特定视觉经验。人们从中读出了画家的思想,也愿意从禅之意趣的视角去欣赏离形写神、墨注韵生的状态。把接近抽象的墨色作为主导构形的方式,用固定的图式形成视点,已不能简单地用传统文化积淀或创新去评注。很显然,这种一简超百繁的境界也非一般水墨画所能表现。东方与西方,传承与当代,巧妙化解冲突,洞察融合之处,田旭桐在艺术与哲理之间使复杂的水墨技法,演化成一种深邃而高雅的单纯,在观想的空境中体现了禅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