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人定登高一呼国画新

发布日期:2014-08-07

 方人定——“国画革命”骁将


  几番辗转,只为求艺术真理


  弃官从艺处世清


  特立独行,爱吾师更爱真理


  1901年,方人定生于中山濠涌村的一个布贩家庭。家里的长辈希望他长大后能做官,给他起名“仕钦”。由于方父早逝,家道中落,为谋生路,三位兄长尚未成年便远赴美国打工。也正因如此,方人定很早就养成了独立自强的个性。在20岁那一年,他以第一名成绩考入了广州法政学校法科专业。


  理性的法律与感性的艺术,本是“八竿子打不着”两条职业道路。然而,方人定似乎早已心有所属:他自幼酷爱画画,常在习字之余,煞有介事地信笔“写生”。他还私下临摹了《芥子园画谱》。传统教育的熏陶,让方人定养成了良好的古文功底,为他日后创作的古代人物故事画夯实了根基。


  1923年,高剑父在广州创办春睡画院,尚在读书的方人定也慕名而来,投奔麾下。他善用自己的课余时间,潜心学习花鸟画和风景画。“折衷派”的艺术理念,也如春风化雨般滋润方人定的心田。但平步青云的雄心壮志,却在他的脑海里烟消云散。为使自己专心绘事,方人定竟将家里留下的法学书籍悉数送人,就连毕业证书也付诸一炬。他的名字也从“仕钦”改作“人定”,以示“人定胜天”的决心。


  在高剑父的指导下,方人定在花鸟领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1928年,他的作品在比利时万国博览会上荣获金奖,随即被比利时博物馆所收藏。然而,他并未在这些荣誉面前满足。在与黄般若的笔战里,方人定挥斥方遒。但零敲碎打的绘画知识,也让他的心里感到隐隐约约的不安。多年以后,方人定仍不时谈起那场笔战,喟叹自己当初对艺术的认知不过皮毛。


  “民国十八年以前,我的作品通通是山水、走兽、翎毛、花卉,且跟足当时的新派画的一贯作风!”方人定不满“折衷派”的拿来主义。他清醒地意识到,继续留在春睡画院传承师父的“衣钵”,将使自己失去个性,也与“国画革命”的初衷大相径庭。他决意远赴东洋,学习人体写生,走出一条与乃师不同的艺术道路。


  东渡期间,方人定与高剑父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他的夫人杨荫芳晚年回忆,为解开“二高一陈”“抄袭”日本画的谜底,他随处搜罗明信片,回国后还苦劝高剑父毁弃从前的摹仿作品。针对春睡画院的家长制作风,方人定同样面斥不误。他甚至还一度加盟“折衷派”的对立阵营,痛陈“岭南三杰”之非。这些“不肖”之举,甚至为他惹来“笼里鸡作反”的骂名。


  尽管如此,方人定毕生都没有否认自己与高剑父的师徒关系。他们之间的私交也未曾中断。直到文革前,高剑父的雕像一直放在方家的客厅里。“吾师”与“真理”,也一直摆在方人定心中天平的两端。不过,他始终没有专学某一派、某一人,改而转益多师,摆脱一切阻碍艺术进步的羁绊。哪怕孤军奋斗,他也要“向着这一条光明大路前进、尝试”。


  两渡东瀛寻新路


  融贯东西,“再造”人物国画


  上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方人定两渡东瀛,先后在日本美术学校、川端画学校、骏河台洋画校求学,成为“岭南画派”成员中留学时间最久、作品最多的一名画家。从日本归国后,方人定给自己的艺术探索方向“约法三章”:作品以人物为主体;题材以现代生活新姿态为对象;画法重新折衷东西。他日后的创作轨迹也由此定下了基调。


  在方人定看来,艺术不是出世的、而是入世的。要直面人生苦难,人物画无疑是最佳载体。他将人物画视为新艺术运动的正途,甚至预言它在未来画的主流地位。方人定非常重视人物画资料的搜集,也认真分析了古代人物画的兴衰。他常常雇请模特到家里写生,又往郊外采风,创作出一批别开生面的作品。


  1932年是方人定的创作高峰年,《归猎》、《到田间去》、《雪夜逃难》等代表作都在这一年诞生,不断对传统人物画的审美趣味发起冲击:《雪夜逃难》虽未洗除人物形象的东洋风,他对背景氛围的渲染则显得尤为成功。《到田间去》则明显受到后期印象派的洗礼,而“撞水撞粉”法在衣服、土地、竹筐上形成的斑驳效果,则反映出他对“折衷派”的承传。


  然而,方人定在艺术上的突破,并没有立即引起画坛的关注。相反,他的作品也被视为非中国画、非日本画、非西洋画的“三不像”,各种质疑之声不绝于耳。方人定心里也泛起了惶惑的浪花,甚至寝食难安,就连亲朋好友也为他敲起了“退堂鼓”。他固执地婉拒了师友的劝言。直到1935年的“方、苏、黄、杨四人归国展”,这些“不中不西”的作品才重新受到舆论注目。



  抗战爆发后,方人定的艺术思想又为之一变。他在香港举办了抗战画展,但稚嫩的画风无法令他满意。方人定不甘蛰伏,不久动身赴美学习参观。受到异域风情的启发,他淡化了工致装饰的东洋风,又吸收西洋的水彩画法,风格更显自由。返国后,方人定联合春睡画院的同学组织“再造社”,继续呼吁国画革新。可惜的是,就在这年冬天,香港沦陷,“再造社”亦无疾而终。


  “再造”国画的理想成为泡影。或许出于际遇和心境的转变,他的革新色彩也正渐渐消淡,全面回归古典人物画。1949年之后,随着苏联写实主义占据主流,方人定的试验却退往边缘,他的画风走向通俗浅白,他的步伐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为免将《琵琶行》、《西厢记》写成仕女画,方人定小心翼翼地将西洋构图引入画中。他四出征求群众意见,有时一幅草图竟可推敲数年。对衬景里的花草稍有不满,甚至将作品推倒重来,足见他的良苦用心。


  文革爆发后,留给方人定艺术生命的时间与空间已经越来越少,但他仍笔耕不辍。直到临终前两年,病重在院的他竟全凭记忆,写下了《国画三个问题——线条、皴法、色彩》一文,将革新国画的思想亮光,燃点到生命最后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