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当代书法创作观

发布日期:2014-07-14

 上世纪80年代初,由书法理论界引发的一场书法美学大讨论,开始强调书法创作应摆脱实用的羁绊从而走向真正的艺术创作,要求对书法作品的艺术形式给予第一关注,把艺术审美作为首要目的。由于大量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及一些美学家的介入,加之各出版机构、学术团体等有力推动,几乎使整个书坛在书学理念上开始动摇并逐渐发生改变,继而全面展开了对审美取向、创作手段、形式效果、个性张扬、情感表现等方面的探索。

  回首30多年来书法的发展,人们在广泛开发传统资源的同时不断注入新的元素,寻绎着符合时代审美的形式语言。可以说,当代审美的变化、书法本体的驱使、展览机制的引导、理论研究的影响使得书法艺术达到了中国历史上又一个高潮。但是由于对艺术作品表现形式的不断强化,从而也引发出了诸如刻意性、浮浅性、雷同性等问题,又不得不迫使我们反思过去,从而调整观念,理清思路,确立方向,寻找措施。

  以下即是本人对当代书法创作所持的观点。

  务求品位。品位的含义之一,是指矿石中有用元素及其化合物含量的百分比,百分率愈大,其品位就愈高,反之品位就愈低。它的另一含义即指物品的质量或文艺作品水平所达到的高度。书法作为艺术,肯定有品位高低之分。可否套用第一种意义来理解,作品的品位即作品中所含经典及其优良成分的比率,比率愈高,作品的品位就愈高。但是这里所说“经典”我认为不应该是狭义的,所说的“优良成分”更应包含历代书法遗存中符合或可以转化为符合当今时代审美的所有元素。更何况“经典”也不是绝对的,某一时代被奉为经典的在另外一个时代未必称得上经典。纵览当今书法创作,虽然于外在形式方面取得了可喜的进展,从某种意义上讲已初步得到了时代的认可,但仍有相当数量的作品在貌似雅致、美观的形式之下潜伏着难以掩饰的世俗之气,或媚俗、或野俗,难以使人体验到高雅超凡之气,更谈不上艺术享受与身心愉悦。前人有语:“人瘦尚可肥,书俗不可医”,足见其后果之严重。若有良方,想必是深入经典,力求高古,开阔视野,提高素养。

  深挖传统。在艺术学习的入古和出古关系上,前人说过:“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创出来”,可谓至理名言。但当今一些作者却抱着“用最短的时间打进去,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来”的心态以求速成,岂能有获?对于当今习书者包括有一定成就的书家来说,“深挖传统,与古为徒”不仅是当下的首要任务,甚至是永久性的课题。从目前书法创作总体形势来看,当代意识的加强,形式效果的追求已成自觉,而对传统的继承与借鉴相比之下处于劣势,甚至严重匮缺。作为个体人,作为时代人,个性倾向的外化、时代气息的流露有时不请自来,但经典成分在作品中的融合哪怕是勤习苦练,若没有一定的悟性恐也难以奏效,更何况心浮于事。在这方面清代大家已为我们树立了典范。众所周知,隶书自东汉以后渐次衰落,古法日损,但清代碑学运动使清代隶书书家追本溯源,直取汉法,故而重振隶书雄风,在中国书法史上再登高峰。清代隶书大家郑簠曾自述:“深悔从前不求原本,乃学汉碑,始知朴而自古,拙而自奇。沉酣其中者三十余年,溯流穷源,久而久之,自得真古拙,趋奇怪之妙”,足以为鉴。

  广涉诸艺。对于专与博的关系,潘天寿先生有过这样精辟的论述:“宁要一绝,不要四全,但没有哪一绝不是四全滋养的。”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若按展开的形式划分,书法属于空间艺术;若按创作的手段划分,书法属于造型艺术;若按表现的形态划分,书法属于静态艺术;若按作用于欣赏者的方式划分,书法属于视觉艺术;若按作品反映现实的方式划分,书法属于抽象艺术;等等不一而足。如此一来,书法几乎和所有的艺术门类都属同类。既然是同类艺术,自然就有许多相通之处,就不应视为“隔行如隔山”。当今书家若要使自身的艺术创作于形式和内涵的相互补益上再跃台阶,除对书法本体进行精研博取之外,其它相关艺术的滋养关键之时将会收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之奇效。尤其与书法有密切联系的绘画、篆刻、文学等,更是必修之课。以中国画为例,如果说国画线条从书法中充分借鉴了笔锋超凡表现技巧的话,那么书法从国画那里借鉴的“破锋”“泼墨”等手段更是对书法技法的大力丰富。书法笔法融合国画墨法使得书法创作效果有了更强的立体感和丰富性。书法与国画的相互补益还体现在书法章法、结字和绘画构图的多层面影响上。再比如篆刻的金石气息在书法中的自然流露,使得书作呈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刚健之气,挺拔之气,常常使观者感动。

  超越技术。要想在书法创作上有大的突破从而自立面目,仅有超前的意识或丰厚的学养都是不够的。书法创作首先应该具备的是表现技巧,它是建立在最起码的技术基础之上,然后通过综合素养的融合从而上升到高层艺术。 古人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无法之法”“不工而工”都是建立在超越一般性技术的精湛技艺之上的。从整体上看,当今书法创作技法运用不到位现象还很普遍,主要体现在笔法弱化方面。我们知道,笔法历来是书家追求的核心,笔法的萎缩,意味着传统书法语言符号中的经典标志和文化积淀的流失。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用笔看似简单,实则最复杂;看似容易,实则最难;看似有限,实则蕴含着无限。用笔既是开端也是归宿。技法锤炼需要意志,需要韧性,但更需要智慧。对优秀传统的深刻学习应该说是提高技法水平的不二法门。可以毫不犹豫地讲,从停止对优秀作品学习的那天起,便意味着自身艺术生命开始走向结束。

  关注时代。书法艺术形式与风格的演变总是与其所处的时代息息相关,体现出时代精神和审美需求。清代大画家石涛曾说,“笔墨当随时代”。一方面,时代的发展不以个人的审美倾向为转移,但另一方面,个人也有在认识时代发展规律和总体审美特征的基础上探讨自己艺术道路的自由。当今书法艺术的发展是建立在中国乃至世界大文化背景之下的,不但要以最大的决心和最有效的行动深入传统,更要以最敏锐的意识和最大的智慧融入时代并走在时代的前列,从而在两极的碰撞中寻找自己的交会点。但关注这个时代不是单方位的。孙过庭有语:“古不乖时,今不同弊。”事实上,当今书法创作中笔墨抒情化、趣味化、装饰化等形式现象正是“师古不违时”的具体表现。而问题的关键还有另一面,即如何排除时弊。当今不少作者由于共同的时代审美取向,导致个性特征的弱化和风格的流逝,一味追求现代表现形式,追求表层视觉效果,由此引发的刻意性、浮浅性、雷同性等时弊尚未得到有效改观。(未完待续)

  (作者系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隶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书画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