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补了身上的那条“冲”

发布日期:2014-07-11

于右任行书白石诗,松陵路,烟波桥,箫声与低唱,是于右任作为凡人的幸福。

  于右任行书白石诗,松陵路,烟波桥,箫声与低唱,是于右任作为凡人的幸福。

潘亦孚将张大千所书 “不作公卿非无福分都缘懒,难成仙佛为爱文章又恋花”视为对自己收藏路的生动刻画。
  潘亦孚将张大千所书 “不作公卿非无福分都缘懒,难成仙佛为爱文章又恋花”视为对自己收藏路的生动刻画。
  本报记者顾学文

  在书画收藏界,很多人对潘亦孚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近日,中西书局将他25年收藏路中写就的一些文章汇编成册,一本《一觉山话》,道出他对收藏的独特理解。

  老母常挂嘴边的话:物是主人,人是客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是成不了器的,用瓷器鉴赏的话来说,出窑时有条"冲"(裂纹),并且,这"冲"是由中心向外延伸的。”潘亦孚自谦。

  是书画,弥补了他自认的那条“冲”。

  上世纪80年代,潘亦孚开办企业,为抓生产而常驻厂里。阅读,成了他的业余消遣。读过的书中,今天仍然铭记的是 《弘一法师传》和《苏曼殊全集》,那时便让他有了想拥有他们手迹的冲动。

  1988年底,潘亦孚因公出差到香港,大量购入香港苏富比、佳士得的拍卖图录,自此,每年收集,未有中断。虽是拍卖图录,亦给他带来艺术的享受与鉴赏的信息。之后的两年时间内,他开始收藏唐云、陆抑非、于右任、傅抱石等人的书画。

  书画令他入迷。1993年,潘亦孚毅然关闭蒸蒸日上的企业,蛰居家乡温州的山间小屋—白天看书读画,夜间看月亮数星星,祥和宁静,心中怡然。

  弘一的“我心似秋月”、吴湖帆的“寤言抚空衿”、康有为的“户牖亲天地”、张大千的“落日下见渔樵人”,人文的、审美的、哲理的,列队而来,抚慰潘亦孚心灵的同时,却也激发更多念想—于是,下山入拍场,不论是上海的朵云轩,还是北京的嘉德、瀚海,这些公司的首拍,他都参与了。

  上世纪90年代的艺术品拍卖,场面不大,价格波澜不惊。某些书画买进三五年后放手,亏一两成是常有的事。2003年开始,书画价格猛涨,成就一则则财富故事;短短几年,便进入亿元时代。“今日之拍场,给我的感觉,已如同赌场,我虽至今出入其中,却始终谨记逝去老母常挂嘴边的一句话,"物是主人,人是客"。”

  在对视与吟哦中,十二字真言抵达心灵

  潘亦孚收藏的第一件书法作品,是于右任的六言对联:“大道自有难易,天君常得安和。”“右者,导也;任者,大任也。天降于右任一个生命的沉重和一个灵魂的壮美。”潘亦孚这样理解。

  这副对联在潘亦孚卧室中一挂四年,当时事业、生活中正有各种琐事纠缠于他,他心中自问:“处置难而不易,如何常得安和?”但是,就在每日晨起与就寝时与对联的对视中,在日日的吟哦中,于右任这十二字的真言渐渐抵达了潘亦孚的心灵。

  后来,潘亦孚又收了于右任的两副对子,其一为“古柏凌苍汉,清冰照玉壶”,其二为“神渊写时雨,大化扬仁风”。

  于右任的人生轨迹非一般书家所能及:追随孙中山,情系国家安危,鞭挞社会丑陋,呼吁民众觉醒。堂堂正正的他,用心迹风骨铸就只能属于他的气象阔大的书法。

  当然,大人物也不乏作为普通人的轻快与人伦欢愉。不久,潘亦孚便在一幅扇面中找到了于右任的轻快—扇面上是姜白石的一首明丽、柔情的诗,其妙趣横生的书法布局,一反平常沉稳拙重的字迹,满溢出人世间的温情。

  看着、读着,潘亦孚亦心生欢愉。

  打开包裹,看见的是几十片碎纸残骸

  潘亦孚藏有一帧林则徐的书法扇面,墨饱色润,气势酣畅,端庄中见洒脱,古朴中盈典雅。

  今日看似完整的这帧扇面,得之初却是几十片碎纸残骸。

  那是1988年的春天,友人带潘亦孚拜访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者,他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名医。老者问潘亦孚都藏了哪些名家手迹,藏之又有何感想,潘亦孚便将自己所悟一一道来。老人许是有了知音之感,遂让潘亦孚尽兴观赏自己的藏品。他说:“我的收藏,绝大部分失落于"文革"中,后寄居海外,现存不过是劫后余烬。”怆然之情,溢于言表。

  临别,老人颤巍巍地拿出一包用“文革”时期旧报纸裹着的东西,说:“这是伴我大半生的林则徐行楷手迹,如果当时一并抄去,而不是当着我的面扯碎它,我还不至于这么多年这么难过。我去日无多,今天就让它换个主人吧。”

  潘亦孚接过包裹,打开,一堆残片。想象当年它们在老人面前片片飞扬、落地的场景,潘亦孚默然。

  后来,他找人细心修复了扇面。有一年,潘亦孚从巴黎回国,专程到上海想去看望老人,然老人已作古。“站在他家门口,我忆起当年与他握手作别时,老人的手曾加了些气力。”

  水准低的书画,再大也不过是纸墨的无机合成

  朋友们知道潘亦孚爱好书画,常常推荐他一些宏大之作,潘亦孚却一概婉拒。朋友问何故,他说画太大了,无法悬挂,不得用。

  潘亦孚收藏,为的是藏而用。闲居的岁月,他常捧着小品、扇面细读,也常将立轴悬挂欣赏,“尺寸稍大些的,便要退几步观赏;若再大些,我该如何?”太大的书画在通常的居住尺寸里是无法欣赏的。

  对于书画尺幅大小,仁者见仁。潘亦孚则认为,一些作品过于求大,内容便会因大而造成美感的异化。“眼下的画坛,正有走大的趋势,但若水准过低,再大也不过是纸墨的无机合成。”

  也有朋友问潘亦孚,怎不收藏明清书画,甚至宋元的?他答,收藏既应量力而行,有自己的选择范围,也还得“用起来”。古书画,由于年代久远,难免多有霉斑、色变,甚少纸墨之香、鲜活之气,给品赏带来缺憾。而且纤维脆化,一画在手,抖抖索索,何忍常常展读?

  藏之不赏,不赏何藏?潘亦孚自有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