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读书七点误区:过于图片化将给思想带来伤害

发布日期:2015-04-21

古人云:天下第一等好事无非读书。但读书一事本来也是有规律可以遵循、有误区需要规避的。历史上嘲笑书呆子的事情屡见不鲜,就因为那样的读书人脱离了实际,走进了读书的误区,变成了“两脚书橱”。当今时代,几乎人人都能认字,阅读已成了全民盛事,但同时新的读书误区也在显现,本版略加归纳,给以剖析,希望引起广大读者的警醒。

读图

郭振宇

读小学五年级的外甥女要写一篇《红楼梦》的读后感,却捧着一本《红楼梦》的图画书翻来覆去地看。那本图画书里,一百二十回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被简单缩编成“宝黛初会”“宝玉出走”等六个章节,每幅画配上两三行文字就草草了事。其实不光是孩子们,现在很多大人看的书也都是图片美轮美奂,文字却寥寥数行——毋庸置疑,我们着实走入了“读图时代”。

诚然,图片可以给人带来直观的、生动的、具有视觉冲击力的观感,方便了读者迅速了解主题,也满足了节奏快、压力大的现代都市人的阅读习惯。但是,过于追求图片化而忽视文字,将会给我们的思想带来极大伤害。

文字是文明社会产生的标志,是人类文化最重要的载体,也是人与人思想交流的桥梁。文明的传承离不开文字,文化的演变依赖于文字。每一个文字都蕴藏着丰富的含义。朴实的文字可以唤起人们的良知,清新的文字可以洗涤人们的心灵,哀婉的文字可以引起人们的共鸣,激昂的文字可以鼓舞人们的斗志……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是离不开优秀文字的奠基之功的,只有慢慢品读这些文字,追随作者想要表达的喜怒哀乐,体会作者的真正用意,与自己原本的理解进行思想的碰撞,才能充分享受到阅读的乐趣,才能激发感悟与思考,从而更加深刻地认识社会。缺少了文字的书籍,就如同缺少了血液的躯干,既干瘪又无力,再多图片也难以弥补。

很难想象,如果司马迁是用图像而非文字来著《史记》,我们是否还能身临其境般了解那段3000多年间精彩纷呈的历史;如果李白用图像而非文字来直抒胸臆,我们是否还能激情澎湃地体会到那“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气魄;如果鲁迅用图像而非文字来鞭挞丑恶、批判现实,我们是否还能痛快淋漓地感受那投枪匕首、入木三分的文字带给我们的内心震撼……

我们并不是要否定图片对于阅读的帮助,只是希望不要轻易让图片阻碍了文字对于心灵的滋养与哺育。

碎片

张健

“碎片化”是随着电子设备、移动终端等新技术而出现的一种阅读新趋势。如今在生活的任何场景里,几乎都可以碰见对着手机或平板电脑凝神阅读的人,他们读的可能是一篇文章,也可能只是一条微博,甚至某个公号推送的一条花哨的广告……但是不能否认,他们仍然是在阅读。与碎片化阅读联袂而至的,正是这种阅读的无处不在与无时不在,所以还真无须对这种阅读新趋势深恶而痛绝之。但是我们需要警惕,警惕阅读的碎片化会同时带来思想的碎片化,换言之,碎片化阅读正在逐渐改变人们的阅读习惯乃至思维习惯。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碎片化阅读已呈现两个特点。第一,它实际上降低了阅读的难度,消解了阅读“系统性”与“深刻性”的特征。读书在很多时候是要花大功夫的,系统梳理,深入思考,反复求索,非费力费心不足以窥堂奥。但碎片化阅读却更倾向于获取零敲碎打的轻巧的知识,什么都看一眼,什么都看不深,似乎无所不知,其实一无所精。第二,海量的碎片知识的涌入,容易带来阅读的迷失,使手机前的双眼沦为信息的奴隶。看似拿着手机成天都在阅读,回头一想又茫然无所得。其实,欲取先舍、有所不为而后有所为的道理同样适用于阅读,尤其适用于信息爆炸时代的阅读。人的精力、时间都是有限的,当面对海量信息,首先须做一个取舍由我、自有法度的主人。哪些书要先读以打底子,哪些书可后读以开视野,哪些书堪做精神资源要反复研读,哪些书只宜怡情翻翻即可——那些真正的读书大家,心中恐怕都是有一本账的。读书岂无道欤?个中有大道存焉。只不过我们常常忽略了而已。

功利

周飞亚

功利化阅读古已有之。宋真宗劝学诗中的名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就是以功名利禄为读书的诱饵。在此刺激下,文人士子所读的,自然多是跟科举有关的书。今日的父母为了哄孩子好好学习,也常常将读书导向功利化,比如:“课外书有什么用?考不好一样没前途!”古今何其相似。

功利化阅读盛行的根子在于实用主义的泛滥。为了考试去看教材,为了工作去读行业蓝皮书,乃至为了厨艺去读菜谱、为了健康去读养生集……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现实需要,无可指责。更何况,各学科、各领域、各类别的书,只要是好书,都能增长知识,并不分三六九等。但若只读实用之书,并把“实用”当作“有用”的唯一标准,“实用”就变成了“功利”。

功利化阅读的盛行,有其社会环境的背景。知识体系的细分以及激烈的竞争,客观上导致窄而深的实用性阅读越来越多。而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人人都追求效率与速成,急功近利的心态也蔓延到了阅读领域。更有一些无良出版商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贩卖“成功学”之类的幻想,将图书市场变成了欲望的加工厂。

功利化阅读,不仅仅在于读什么书,更在于读书的目的和心态。真正爱书之人,将阅读本身当作享受,不求收获,却会从书本中寻找到趣味、智慧、信仰等无价之宝。功利的读书人,心里则时时摆着一架天平,斤斤计较“投入与产出”的平衡,寻求短期内的利益最大化,看似精明,实则目光短浅、得不偿失。

教条

宋静思

读书少的人,犹如一个人营养摄取不足,肚中饥饿,容易走向狂躁,再往深点说,是容易暴露无知;而读书多一点的人,有时又易于落入轻信的窠臼,奉书本为圭臬,把理论当教条。我们常常看到那些捧着书本当圣旨的人,迂阔之气让人好笑。还有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脱离实际,自我迷醉,读白了头发,到头来也只多添几分迂腐之气。世人常常以“书呆子”相讥,李白也以“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相嘲,对这种脱离实际的“教条主义”不以为然。

古人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其实读书也是如此,讲究深入浅出,灵活通透,万不可头脑僵化,拘泥于书本。互联网时代的读书有新的特点,信息量大,可选择性多,大部分人读书又是务实多于深思,今日需要则恶补基础,明日需要则研读实务,所以往往有如盲人摸象,全然不得要领。心中还不甚了然,便已对其深信不疑,如果遇见质疑,便拿出书本作挡箭牌,其结果不但无益,反而可能添乱,更别说融会贯通、自主创新了。古代战国赵括纸上谈兵而埋葬一国之师,其根源就在于拘泥书本教条,缺少因时因地制宜的灵活思维。

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多疑少信应该成为读书的重要方法。读书不仅要博学多览,入乎其内,更要审问慎思,出乎其外,形成个人独到的见解,不盲从,不轻信,不做书本的奴隶,如此方能做到明辨之、笃行之,才能真正有所收获。

焦虑

徐馨

曾经舒缓悠长的阅读生活,如今或是被不知名的力量鞭笞着“快点、再快点”,让人顾不得将手边风物看个仔细;或是与日常生活交相铆合,读书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驰骋之乐难得一会——阅读焦虑潜行于我们许多人的内心,或多或少,时隐时现。

选择的焦虑。伴随出版业的蓬勃发展,我国每年出版新书40余万种。仅以北京的两家书店为例,万圣书园平均每周300种新书上架,北京三联书店平均每月5000余种新书入店。面对海量的新作如何选择?“五色令人目盲”,尤其当书成为商品,其花样翻新的营销手段让人难察虚实。

边界的焦虑。“没有任何快艇像一本书/把我们带到遥远的地方。”阅读的意义之一正是抵达远方,让我们自以为熟悉的生活“陌生化”,也让我们脱离个人知识与思想的“舒适带”,进而更新对生活、自我与他者的理解,乃至有所创造。这就需要拓展阅读的边界:于内,克服抱守“舒适带”的怠惰与怯懦;于外,需要出版界甚至整个社会,具备主动去了解他者的初心和能力,帮助人们跨越视野与思想的边界。

介质切换的焦虑。读书,多半指纸本阅读——一卷在握,理应气定神闲。只是如今书畔多半不是一盏清茶,而是一个智能化手机或一台持续运转的电脑,它们总是很容易就让我们瞬间从书中全身而退,待我们的视线从其身上抽离,意欲再次走进书里乾坤时,怕是要拿出加倍的时间才行。

阅读焦虑的化解之道,恐怕只有一个:静心读书。多读书、读好书、精读泛读交替前行,唯如此,才能磨砺出选择、判断的眼力,才能在不知不觉间“开疆拓土”,在喧嚣、精彩的世界中安然拥有一张小小的书桌,于点滴流失的时间中消解有关阅读的焦虑。

反智

任姗姗

如今,读屏的人多了,翻书的人少了,只读屏的人多了,而能在聚精会神的思考掂量中甘之若饴的人越来越少了。在这些变化的背后,潜伏着一个值得警惕的现象:拒绝思考、怀疑知识的反智化倾向。

其中有阅读不可回避的现实焦虑。便捷的传播技术降低了阅读的门槛,触屏手机、平板电脑让阅读这件事从私人案头伸展到全社会各个角落。丰富的社会生活让注意力变成稀缺资源,工作、休闲、社交任何一项都在与阅读争夺地盘。时间有限,读屏方便,只要鼠标一点、手指一划,那些信息和段子就会呈几何倍数般“裂变”。段子抖机灵,八卦很刺激,心灵鸡汤温暖,伪科学触目惊心……它们共同的特点是简单直接——只需浏览,不必细究,只需相信,无须追问。一句话,不需要动脑筋。逐渐的,简单战胜了复杂,惰性战胜了勤奋,休闲与消遣就成了日常精神生活的主流,窗明几净、焚香沐浴的苦思沉吟就成了被缅怀的“古典”。

然而,如同随着食谱的精细化,人类的消化系统在退化,只吃某一类食物,人体会营养失衡一样,读屏有存在的必然性,但如果只是读屏,只是习惯于接受浅显的信息而拒绝深入、拒绝思考,久而久之便会形成知识的贫血,进而失去思考的能力,失去对知识的敬畏。

试想,一个失去思考力的个体,如何对个人生活和未来建立认知和判断?一个偏听偏信者,如何不陷入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的人生?更可怕的是,一个失去思考力的民族,不再对那些站在时代、民族、社会前端的思考者、探索者给予尊重和敬意,失去的将是民族得以安身立命的文明的延续。何其悲哀!

虚无

杨雪梅

虚无是与存在相对应的哲学概念,而虚无主义经常被认为是某个特定时代的特征,或者我们讲历史虚无主义,大抵就是指否认历史的规律性,否认现象背后的本质价值。那么读书与虚无又如何牵扯在一起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发现关于读书的意义价值及其在知识传承体系中所具有的特殊性都经历着被否定的命运。读书真的重要吗?或者知识那么重要吗?在物质主义面前,精神的重要性如何体现?读书虚无论与存在于艺术创作中的虚无思想多少脱不了干系。

还有观点认为,读书是自我的选择,想看什么看什么,或者说读书只是一种娱乐或消耗生命的方式,何必非经典不读?如同许多书也只是个人体验的低端重复,又何必在意一个人的阅读史?——这样的看法更是让人难以认同。

悲观的人还会认为,人类的知识成爆炸性几何级跳跃式增加,读书已成为一种“无期徒刑”,碎片化的累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从历史上看,文明的繁荣或崩溃与个人的读书规律并无关系,所以和古人通过书籍谈一场恋爱已经变得不那么迫切。

虚无会导致大众自然地解构许多规律性权威性的认知,进而否定存在本身的价值。因此,读书的虚无论在不同时代的某个特定阶段总会悄然流行,侵蚀到我们的生活半径。不过,幸运的是,虽然我们在寻求真理的路途中难免有徒劳无益的消极情绪,但读书依然是大多数人最无助时最先捞到的稻草。